一方是议事处,一方是起居室。李溆坐在案前,眉宇间满是疲惫,眼下一片青黑,显然已多日未曾合眼。他手中握着一卷灾情奏报,正与几位官员低声商议。“殿下,洛州的灾民已陆续安置,可大雨不止,河道不固,若是再这样下去,只怕……”一位官员忧心忡忡。李溆揉了揉眉心,声音沙哑,“你们再想想,还有什么办法。”官员们点头称是,正欲继续商议,忽然书房的门被推开。“殿下,臣不负所望,带着今科优胜学子来了。”薛玉泽身后跟着六七个年轻的学子。李溆抬头,目光骤然凝住。他的目光被站在最后一个身着素衣,面容清丽的人吸引。那人眉目间带着几分疲惫,却掩不住那熟悉的气息。姜穗也静静地望着他,眼中似有千言万语。李溆手中的奏报“啪”地一声掉在案上,他猛地站起身,椅子被推得向后滑去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姜穗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“正好,孤和诸位大人正商议,你们也来,都来。”李溆吞咽了下口水。他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。纵然心中翻江倒海,也只能克制。隔着人群,姜穗盈盈一笑,缓缓退出书房,轻轻的关上门。她就站在门外,听到里面的声音传来。“......光修筑堤坝不行,得清理河沙,只是眼下清理河沙难度太大,不如缩小河道宽度,以增加流速,冲刷淤泥......”“......让下游得平成县搬走,炸堤泄洪......”“不行,怎么能......”书房里热火朝天,姜穗深吸口气,对着倾盆大雨双手合十。老天啊,你一定要让太子度过此劫。深夜,李溆推开姜穗的房门。“阿穗......?”他的声音极轻,像是怕惊碎了眼前的幻影。姜穗声音轻柔却清晰,“是我。”李溆的呼吸陡然急促,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她面前。他的手指微微颤抖,想要触碰她的脸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仿佛怕一碰,她就会烟消云散。“你……你没事么?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。姜穗抬眸,与他四目相对,“是,我没事,我来见你,告诉你,我还活着,你要一心一意的度过难关。”李溆的手终于落在她的脸上,感受到真实的触感,他的眼眶瞬间红了。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,紧紧抱住。“我就知道……我知道你不会就那样轻易的死了……为什么不告诉我……”他的声音哽咽,带着压抑已久的痛苦。太子妃被皇帝杀了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,他恨不得飞身回京。可......洛州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指望着他。他只是用忙碌来压制麻木的心痛。且,他不信。他不信阿穗就这样轻易的死了。姜穗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,却并未挣扎。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背,一字不发。良久,李溆才稍稍退开,却仍握着她的肩膀,目光灼灼问道,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为何所有人都说你……说你已经……”父皇也太急不可耐了!姜穗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。“陛下要杀我,很坚决。”“没告诉你,是因为我觉得陛下至少顾及你赈灾不能分神,可陛下一心杀我。”“而我,差一点就死了。”“我没有通天的本事,我只是运气好,躲过了这一次。”下一次,就不知道了。皇帝是他的父亲,皇帝要杀她,她要让李溆知道。她不再是林端月,是因为她厌恶林端月这个身份。可做了姜穗,她就能李溆长厢厮守了么?皇帝也不是傻子,见到她,只会更加怒火中烧。届时,又该如何应对?李溆的眼中满是心疼与自责,“是我没能保护好你……若我能说服父皇,你便不会受这些苦。”姜穗摇头,柔声道,“你不必自责,他是皇帝,他想杀我,谁能阻止?”又说,“如今我安然无恙,你便可全心全意的解决黄河之难。”姜穗抬手抚上他的脸颊,指尖轻轻划过他眼下的青黑,“你虽心系百姓,但也该顾惜自己的身体,若你倒下了,洛州的百姓又该如何?”李溆握住她的手,贴在自己的脸上,低声道,“有你在我身边,我便安心了。”姜穗说,“我来,便是要让你安心。”至于还要不要回去,她还没想好。那个皇宫,太危险了。李溆已经为她做了很多,纪皇后也一心护着她。可若不是她提前做了准备,就死在皇帝手里了。金碧辉煌的宫里,埋伏着重重杀机。她又开始怀念颍州的庄园。这一夜,熟悉的人在身边,李溆睡得很安稳。倾盆的雨势半分未收,后半夜,急促的敲门声让两人惊醒。“太子殿下,不好了,刚铸的堤坝又倒塌了,河道那边,闹起来了。”李溆已经起身穿上了衣裳。回头,姜穗也一脸决然的穿上了衣裳。“我和你一起。”若是死在一起,也不负你我两世的缘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