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政辅死了。死在林家娶妻嫁女的那天。来迎亲的周川,敬酒时,一刀捅了他个对穿。林艺艺失踪了。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有人说,她被蓄意报复的周川一起杀了。也有人说,她疯了,落水淹死了。那一天,林家一片混乱。林政辅原本是守在老夫人屋子里的。只是,到底他才是一家之主,娶妻嫁女,虽然是二房的事情,他还是要露个面。且也是为了老夫人冲喜,他该喝杯酒水的。林老夫人就在那时候咽了气。后院去传话的人和前院传话的人撞作一团,脸上皆是如丧考妣,最后都到老夫人的院长来了。李溆惊讶了一瞬。等卫逸急冲冲赶来时,才问,“人抓住了吗?”卫逸点头,“林大公子擒住了人,大理寺秦大人已经来了,殿下放心,整个林家已经肃查过了,没有别的刺客,那位姓周的校尉,是为了报私仇。”这个时候应该劝太子殿下回宫的。可林老夫人刚过世,太子妃不走,太子殿下也不会走的。卫逸识趣,只说林家如今是安全的。李溆看向林端月,本想询问她可知内情。见她眼眶发红的看着安详离世的林老夫人,上前弯腰揽住她的肩膀,轻声细语说道,“我知道你难过,可老夫人不用受苦了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斯人已逝,她最想看到的,是你能活得自在。”林端月落下一滴泪,闭了闭眼,强压住翻涌的思绪。她和祖母之间,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。只是在这冰冷的林家,这是唯一真心护着她,把她当亲人的人。老夫人一生过得不算顺遂。中年丧夫,自己落下了病,缠绵病榻几十年,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。寿多则辱。虽有忠心耿耿的方嬷嬷陪着,可终究是力不从心,许多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若是她身体健康,姜氏不一定敢把自己的女儿送走。柳氏也不一定敢那样苛待庶女们。很多事情,老夫人都知道,但是她身体不好,她只能装作不知道。林端月住在京城的那两年,在她的院子里待得最多。偶尔也会听她叹息一声,“我是个没福气的……”不。林端月伸手将脸颊两边的泪水抹干净,深吸了一口气。谁说祖母没福气?她是最有福气的。不用看着林家是如何分崩离析的。“殿下,祖母的丧事我想亲自操办,母后跟前,还望殿下帮我说两句话。”李溆点头,“母后是通情达理之人,怎么会怪你呢?”“多谢殿下。”林端月扬起头来,刚擦干的眼泪,又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。李溆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。“你什么都不用管,好好的陪着祖母,其他的事情,都让我来。”卫逸硬着头皮见缝插针,“殿下,前面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呢。”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嘴。可林家发生了命案。死的还是以前正三品的尚书,只怕连皇帝都惊动了。诸多的人和事,都等着太子前去。“殿下去吧。”林端月并没有因为林政辅的死有任何异样。在李溆离开之前,她突然出声,“束姑姑让人查过,周川原是蜀中人士。”“蜀中地动,他家里受了灾,可赈灾的粥水过于稀薄,甚至两天只有一顿,他的母亲和妹妹饿死了,他投身入军,一路辗转来到京城,被李洵拉了一把,做了校尉。”李溆静静的看着她。“我看过殿下书房里的文书,知道那一次赈灾的银子,我父亲与人方便,灾银晚了,少了,是我告诉周川,害死他娘和妹妹的人,是我父亲。”林端月的脸对着李溆,“我恨他。”林政辅该死。上一世,杀死她的,林政辅也算一个。哪怕是别人看起来,他什么都没做,所有的坏事好像都是姜氏和林昭云做的。可什么都不做,就没有错了吗?他是一家之主,他才是那个真正能决定这一家子命运的人。但凡他不许姜氏把女儿送走,姜氏都不敢和入了魔一样把林端月送的远远的。如果不是他放任不管,姜氏又怎么会一边送林端月的生辰八字给国师,一边又任由着林昭云上了花轿。林昭云可恶,她是被姜氏的溺爱毁了的。姜氏也可恶,她和姨娘争风吃醋,祸及自己的女儿。可把姜氏害成这样的,是林政辅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就是林政辅。“不,你父亲的死和你没关系,”李溆认真地说道,“是雍郡王害怕贪银之事泄露,故而怂恿周川前来提亲,趁机杀了你父亲。”林端月突然笑了,挂在长睫上的泪珠,随着面部的上扬落下。她就知道。他会站在她这边。“我原先的想法和殿下有些不一样,”林端月说,“是雍郡王对殿下怀恨在心,让周川行刺,不曾想,误杀了我父亲。”李溆微微一笑,“都一样,你我之心,一样。”被禁足在王府的李洵,刚才在为林政辅的死而疑惑,紧接着,大理寺的人就来了。为首的,还是秦良朝。“敢问王爷,可是命人前去刺杀户部侍郎林大人。”李洵再也笑不出来了。一头雾水,满脸不解。“我杀他?我杀他干什么?我疯了吗?”秦良朝脸上的表情未变,“动手之人乃是奉命围府的校尉周川,下官得知,他曾得王爷提拔,又在当差期间,入府与王爷共饮,甚至他上门娶的那位姑娘,也是王府的奴婢,难道王爷还说此事与您无关?”李洵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。“周川呢!把人给我带过来!本王当面与他对峙!”秦良朝冷冷说道,“王爷行事周密,周川在押往大理寺的路上,咬舌自尽了,王爷不就想着死于对阵么?”他沉着脸,表情格外生冷。“王爷不如说说,为何要对林大人下毒手?”李洵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罪名从天而降。“本王没有杀他!”“王爷可以不认,”秦良朝猛的拔高声音,“下官也确实找不到确切的证据。”“只不过,您和周川之间往来的事实,下官会一一禀明陛下。”说完,又带着人扬长而去。李洵呆愣,总算体会到,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